药子文

【太宰治中心】无事可记

#算是生贺吧。没有一般意义上的cp,硬要说的话算是无赖派相关?

#里面用的梗来自《故乡》《回忆》《人间失格》《归去来》等,我实在是不记得啥是哪篇的了,所以基本就是随便扯了扯。

#既不是文炼的设定也不是文野的设定,我甚至说不出来这设定哪来的我为啥这么写,或者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写啥。也许只是最近太开心了想要胡闹一下也说不定。

#因为过于无脑开心所以是大型ooc产物。ooc,ooc,ooc!

#和一切真实历史无关,没有任何考据。只是胡闹。

#以上,没问题的话,我还是很希望有人愿意花时间看看我写的乱七八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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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色的小西服,系着高中的男生才会拥有的红色领花的青年坐在灯光昏黄的书店里。他在读一本书。有些苦恼的眼神在面前粗糙的草纸上游离。

 

那并不是一家多么友好的书店。分明坐落在小巷的尽头,每日的来客寥寥无几。可对于每日都来舔着脸蹭书读、却几乎不将书本买回家去的年轻人,那书店掌柜的自然是没啥好脸色。

 

这倒怪不得书店老板。要说他贪财也好,势利也罢;人总是得要吃饭的嘛!况且,在那青年的学校附近,也就这一家店谈得上安静,能给人好好儿读书的空间了。

 

见着天色将晚,年轻人长叹一口气,将手边的书合上。正要像往常一样惦着脚将书本摆回书架,他抬眼看到掌柜尖锐带着戾气的目光。不知怎么地,他的双手像是被黏在了书本上一般。就连身体的整个动作都顿住了。是魔法。青年有些沮丧地想着。这一定是人类的魔法-------除了自身以外,所有人都拥有的魔法.......

 

他收回了双手,紧紧抱着手上的小说。毕竟是芥川老师的书------买下来吧。不论从哪个方面说都应该买下来吧。捏着书本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而青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柜台前,从宽大的和服口袋里摸出了十円。紧接着,他将这一大笔钱仍在柜台上,说了一声“抱歉,不用找了!”便逃似的离开了书店。

 

这样一来,他自然是没有看见背后老板迷惑的神情。过了不久,那掌柜的摇了摇头,将那钱收到了自己的储钱罐里。

 

 

*

若以今天的视角回望,十円绝对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数目。可我们毕竟在试着讲那位青年------也就是太宰治的故事。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足够的早,于是不幸地,他几乎是将手头上的那点儿生活费实打实地送了出去。现下只好哭丧着脸,去找自己的“友人”借上一些。 

 

真要说起来,太宰算是出身富裕家庭;尽管作为未成年的孩子,生活费多少有被限制,可对比起同学之类,确实可以谈得上“有钱人”了。这样的“有钱人”,却要开口借过日子的钱财,怎么想都是一件丢人至极的事情。于是能考虑的对象,也只有被划为“友人”的那两三个人而已。  

 

太宰与他的友人相识于午夜的酒吧。

 

那个时候,期中测试刚刚结束。正是孩子们放飞自我的日子。说来也巧,尽管一向被认为合群友善,有着大把大把的朋友,太宰却偏偏不是一个能够主动去勾搭同学的人。看着朋友们不约而同地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三三两两的约好,或是逛着昂贵的时尚商场,或是去看那段日子时兴的外文电影,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情形究竟叫他委屈还是安心。

 

一定程度上说,太宰认为自己对他人的实际想法是有一定的预期的。也许是一直以来说着自己并不喜欢那些昂贵的崭新玩意儿的缘故吧。那个时候,不论是哪个同学展示着新买来的昂贵的鞋子,他都要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那样的新鞋算什么呢?”他总是声音洪亮地斜眼望着那展示的同学。“要我说呀,还是芥川先生的那一身打扮........”“嘿,谁不知道咋们班的太宰喜欢芥川先生呢!可惜,咱们没有那么高雅的趣味呀!”穿着值钱的衣物,用着纯金的钢笔的竹一同学惯常是要这样打断太宰的。于是太宰就认真地拉一拉自己一早熨烫好的校服,蹦上桌子做出用手撑着下巴的样子。那正是不久之前芥川先生在一张照片中的形象;可他们毕竟长得全无相似之处。况且,这动作正好叫人看到太宰被仔细缝补过的学生袜的补丁。太宰也好像突然注意到这一点一般,故作若无其事地随手扯过一本书,摆放在那补丁的前端。于是看到的同学们便欢乐地笑出声来。就这补丁,太宰还装作凛然的样子,在作文里写道节俭对他的家庭和兄弟姐妹是多么的重要,穿着带补丁的袜子是他的母亲怎样辛苦教给他的美德。实际上,若是家人知道了,怕是要赶紧给他再寄上几双全新的袜子的。

 

虽然看起来如鱼得水,可这样的片段毕竟是要耗费心力做很多铺垫和准备。真要有朋友叫上他一块儿出门,拒绝是拒绝不得;可要是答应了,整这些个段子一样能让大家活跃的事儿出来也累人得很。也许,太宰想着,暗地里他对于大家并不会想起他来感到了安心也说不定。

 

不过就那篇作文,倒是得了不少的好评。教国文的老师甚至将其作为例文在全班面前读了出来。得了个高分不说,自此他还成了所谓“勤俭节约的标兵”,大约成了不少同校的同学家人眼里的好孩子。

 

而那时,太宰只想着,要完了,要完了------这下全世界都要知道他有一只破了的袜子了。

 

 

“说起来,太宰同学在我们这里可是出了名的乖孩子。我就说那群老师的话不能信。”约莫是太宰好学生的名声传遍整个中学校园的某一日午夜,他坐在惯常去的酒吧听到了这样的评价。几乎是调侃一般,坂口安吾挑着眉,用肘部轻轻碰了碰跟在他身后的织田作之助。相较于安吾,织田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就像是酒吧的高台上根本没有坐着个听说过的人类一样,他直接地走上前去,在太宰治的身边坐下,为安吾拉出了他的高台椅,点了一份几乎每天都在点的威士忌。

 

“诶。究竟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呀!” 大约是听见了安吾并不小声的窃窃私语,少年人的那一点儿热情鼓舞着太宰做出了回应。“况且,喝点儿酒,也不意味着就变成了坏孩子吧?”

 

“我倒不觉得当个坏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安吾两手一摊,全然没有自己对于太宰来说还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意识。“横竖真正的自由只有在忘记被表扬的期待以后才会拥有。至少我个人而言,对这种叫人什么都做不了的虚拟奖状没有什么想法。”

 

彼时安吾刚刚弄清了自家长辈的混乱人生,独自转学离家不久,正忙于给自己找一份能够供给生活费的兼职。也就是在工作的地方,他遇见了打着零工的织田作之助。也许是在困难时被织田悄悄捡回家接济了一番的缘故,那时的他到还挺小心不给“监护人”找大麻烦;比起后来毫不掩饰地对万物加以嘲讽,现下的他至少表面上看还是个勉强在不良和学神之间来回蹦跶的机智男孩。虽然不知是否刻意为之,总之尚且是个少年的太宰治被这一番“坏孩子自由”论吸引了过去。再加上其后数次不期而遇,三人算是熟络了起来,没事儿就去那酒馆里过上大半夜。

 

直到芥川离去而太宰被卷入自杀风波的那年夏天,三人都维持着这样虽谈不上亲近、却足够放松的关系。至于在那风波之后的事情-------那都是后话了。

 

 

*

“所以,你又没钱了?”安吾抿了一口酒,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话说你之前找织田大哥借的钱,就这么喝酒喝完了?”

 

“并不是喝酒。”太宰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是买书啦!买书!毕竟是芥川老师的新书嘛!”

 

安吾撇了太宰一眼,略微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我倒是不很相信你的零花钱还不够你买本小说。而且,一下子要的也太多了吧!”

 

“......在那之前确实有吃喝。但是计划外的只是书而已!毕竟我也没办法预计芥川老师出版新书的时间......”

 

大约是看着太宰足够诚恳的样子,织田作之助代他垫付了酒费,然后勉强从衣服的边边角角凑出来了多余的五円。“暂时只能这么多了。”他将搜罗出来的一点儿硬币塞进太宰治的手里。“我这里确实也不算多.......”“织田先生人就是太好了。太宰那家伙基本就是被你惯的吧。”安吾长叹一口气,挠着头发有些无奈地抗议了一番。太宰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凑上前去用脸蹭了蹭织田作的手臂。“啊,得救了------”他这样感叹着。于是织田作之助也伸手揉了揉比他小得多的少年的头发。

 

“话说回来,太宰对芥川老师的文字特别的喜爱啊。”安吾被挤到了一旁,却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就我个人的经历而言,这种程度的对某一位名人推崇是很难得一见的。虽然我也喜欢芥川,但显然距离太宰君的状态还远得很。”

 

太宰总算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织田作的胳膊与大腿也得到了适宜的休息时间。“嗯呐,很喜欢呀。”毫不避讳地,他这样回答道。“故事本身很有趣。装帧像畅销书一样精美。------况且,芥川老师是一个温柔的人呀。”

 

“啊,这显然是粉丝发言。”安吾用右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侧面。“虽然倒也不奇怪啦。毕竟一直听说太宰很喜欢国文课。”

 

“可不只是随便读读书!我也经常想着要是能像芥川老师一样------”不知道究竟被触动了哪一根神经,太宰像是争论一般反驳道。难得地,织田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太宰,这段时间有什么有趣的作品吗?”

 

“啊......?啊,还没有........”太宰治从没想过自己说的话会被织田打断,一时之间有限而懵。

 

“要我说啊,你就随便写点儿啥吧。”织田调笑着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瞧把你迷的-------说不定你也有这样的才能呢。不是说,人会喜欢上和自己相似的玩意儿嘛。”

 

太宰治被拍的愣了一下神,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了红色。“别说笑啦-------诶呀,我倒也不是不想-------可这怎么可能-------”

 

太宰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安吾坐在一边推着眼镜,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来。他往太宰的面前推了推酒,于是太宰想也不想,就讲又一杯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我听说的版本是人会喜欢自己的对立面呐.......”他嘟嘟囔囔地趴在桌子上。“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和自己一样的家伙......”

 

织田和安吾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出了声。

 

“得,喝醉啦!”安吾得出了这个结论。或许是声音稍稍高了一些,引来了邻桌的侧目。不良青年便也毫不介意的回瞪回去。终于还是他人率先移走了视线。

 

“要我说,像太宰这样没救的家伙------说不定合适的很。”

 

织田晃动着酒杯,测眼看着一本正经盯着邻桌青年的坂口安吾下这个定论。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太宰治,大约是多喝了点儿,早就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话虽如此。太宰半梦半醒地小声回应着。话虽如此------但可怕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

 

“写点什么”可是很可怕的事情。很久很久之前,也许就已经知道了吧。

 

 

*

“说起来,太宰同学成绩一直很好呀。尤其是国文课。也许是喜欢芥川的缘故,对习作什么的得心应手吧。”

 

没有脸的女孩们叽叽喳喳地闹着,用书本挡着本该是嘴唇的部分。即使如此,言语中带着的调笑意味依旧是不可能被忽略过去的。太宰治抱着双臂趴在桌子上,埋着头假装深深地睡了过去。可实际上,他正竖着耳朵捕捉一切和自己相关的评论。

 

“谁知道呢------毕竟是那种重视教育的大户人家的小孩。要我说,这种人本来就该成绩优异呀。”

 

依然是同伴的声音。在一片“是啊、是呀”的附和声中,太宰勉强稍稍放下心来。如果不是那位竹一同学说的话,也许他真的会一直这样安心地度过那一天的吧。

 

“嘿,那小子哪有那么乖巧可爱。他的作文可都是骗人的呀。”

 

他的作文可都是骗人的呀。

 

后来那群学生都说了些什么,那些听到的孩子们都给出了什么样的反应,太宰一概都不记得了。只有这个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中。究竟是那一篇习作?是哪里露了马脚?他冥思苦想。不。最可怕的还不在这边。

 

难道人们真的认真地相信着自己所交的作文里所写的一切吗?

 

太宰治觉得自己似乎只身掉进了黑暗的,看不见出口的冰窟,浑身冷得出奇。也不知道是被当众点出来自己是个谎言鬼更糟糕些,还是周围的人们能够那么若无其事地将作文里所写的一切当作真实去理解更叫人充满恐惧。

 

也许这只是个梦境吧。竹一和他住在同一条街道上,共享同一段放学路。只是恰巧了解一点他家的情形,而从某一篇作文里推断出了太宰的谎言也说不定。这样的话无法隐瞒的恐惧总是会跟着他的。如果只是因为恐惧而形成的梦境,那就没那么糟糕了。或者,说谎这种事情,还是由自己承认了比较好-------对,就这样决定了。太宰暗自下定决心。只要完全不假装这是真实的,只要开玩笑一般告诉竹一那个家伙究竟哪些部分是个谎言,那么他一定不会纠缠不休了。

 

------也许,只要和那个孩子搞好了关系,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这样想着,于是那一天放学的时候,装作无事的样子拍了拍竹一的肩膀,将他邀请回了自己的家中。

 

“确实是很大的房子。”竹一牵着太宰治的手,笑眯眯地跨进了太宰的家门。太宰治有时候觉得好像他才是这个家庭的孩子。毕竟,就算是太宰自己,也有一种每次进门都有的被关入盒子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这么自然。“不过,果然你并没有需要照顾的妹妹吧。”

 

“啊,是啊!毕竟只不过老师们都喜欢看这样爱护幼小的作文嘛--------”

 

“嘿,我就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也没写过什么真实的事情。”

 

竹一依旧笑眯眯地,甚至帮太宰取来了坐垫和暖炉。而太宰只是“是啊,是啊”地应和着,实际上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

 

 

*

他早就记不得那一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了。直到送走竹一为止,他都没弄清到底因为大家都在说谎而感到庆幸,还是因仿佛没有人觉得谎言值得羞耻而感到恐惧。总之,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了,但他毕竟再一次确认了自身和他所处的“人群”有着不可调和的认知区别。既然人们都是那样想的,那么那就不会在这个时间节点是个错误吧?但是,这样的事实,怎么可能不是错误的呢?

 

“只不过是人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罢了。”曾经安吾这样评价过太宰的纠结。“只要是个人,都是有一样多的染色体的家伙。总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世界。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横竖最终宇宙会把所有人存在的痕迹都抹的一干二净,甭管是爱因斯坦还是路边的乞丐。”

 

从这个角度说,也许太宰治更诚实的面对了自己也说不定。

 

“我觉得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他这样抱怨道。安吾耸了耸肩,并不是很介意的样子。或许对他来说,所谓的“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可惜,对于太宰来说,这不是美丽的文字能够劝解的了得。这确实是值得困扰的事实。

 

“呐,织田........听我说话。”也许是喝了一点酒,太宰的胆子多少变大了一些。安吾撇了一眼织田,只见他认真地放下了酒杯,侧过头看着戳着晶莹剔透的酒杯中冰块的太宰治。

 

“我小时候啊,可是看到过家人死去的光景的哟......”

 

 

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巨大的房子”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存在。对于他所在的家庭而言,能给孩子留下一间能塞下草席的小屋就已经算是值得庆幸。不同于太宰治和坂口安吾,尚且是个少年的织田作之助就已经外出工作了,因此他的人生中也没有什么中学可言。在那个时候,童工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本身没什么能够保护他们的法律,更不用说还有许多处于灰色地带、想要及其廉价的劳动力的工厂。可对于太宰治而言,巨大到看不见尽头的住所确实是童年的一部分。

 

有时候连太宰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的很;可他确确实实是那样觉得的:对太宰治而言,那样的住处并不是令人快乐的。

 

那个地方只能被称之为住处。毕竟,隔三差五地有“父亲的朋友”去到家里做客。说是做客,

实际上只是来找太宰的父亲谈些大人的事情。每当这种时候,为了不影响到正事,像太宰治这样不重要的孩子总是会被要求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要发出什么声音。

 

实际上,在他的记忆里,所谓的“住在家里”和在学校住着也没那么大的区别。都是一个大院子,都是一群陌生的人类。硬要说的话,住在学校可能还稍稍自由一些。

 

这样满是禁地的房子,自然不能指望有什么亲切感。每到夜晚的时候,那一条一条的走廊就像是漆黑的输送管。而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很;很长一段时间,太宰治都觉得那走廊的尽头有什么妖怪要吃了他。在开始的时候,大约真的是害怕的吧;只是后来,很多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但总有一些不会被忘记的梦境。

 

 

*

那天晚上,太宰治就像往常一样,裹着被子看了一点儿书,很快就趴在自己的床上睡了过去。过了不久,他觉得自己似乎清醒了过来。可他的眼前并不是什么熟悉的房间,而是仅有一条泥泞路的郊外。不远处有一个被铁栏杆和高高的墙封闭的监狱。

 

要说是监狱可能稍稍有一点儿夸张。毕竟,那地方比起被“严加看守”,更像是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样子。周边很暗。太宰治沿着那仅有的一条路走。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就算往前走,那屋子好像也没有靠近的意思。好在,虽然隔得很远,但路上偶然还会有一两盏路灯。那一两盏灯都非常的高。但在当时的太宰看来,仅仅只是他稍微太矮了一些。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走了多久。在某一个时刻,那座仿佛监狱的小屋变得近在咫尺。那里很冷,如果继续待着不动,太宰莫名地确信自己一定会被冻死。在他的大脑开始工作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来的石头已经堆积在他的面前。石头堆成的阶梯比当时尚且年幼的太宰治的身高还要高。尽管如此,那毕竟是能落脚的地方。太宰治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着,并总算最后爬上了最高的那一级。现在,他双手握着冰冷的铁栏杆,向里面望去。

 

屋子里面依旧是白色的墙壁。地板被染成暗红色,也许还有一些漆黑。房间里有着刺鼻难闻的气味。他的父亲-------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可太宰治是那么地确定,那就是他受人尊敬的父亲,乱着头发奄然无息地躺倒在那一片深色的正中,而他的母亲看着他,哀求一半地想让他快些儿离开这里。

 

太宰治知道自己应该觉得恐惧;甚至是悲伤。他问自己的心,看到这一幕究竟觉得怎样。可他什么都没有觉察到。没有悲伤。没有憎恨。仅仅只是两个人死去了而已。仅仅只是两个人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而已。

 

......不,甚至更过分。直到多年后,太宰治依然记得在看到的那一瞬间,他感到的窃喜。

 

很奇怪吧?太宰蹦下了石头堆,一路向前跑去。前面什么都没有。即使还只是个孩子,太宰治也觉得自己非常的可笑。自己果然是一个冷漠的人啊。可是,这难道不是基因决定的嘛?就算知道了这些,他又能够做出怎样的改变?

 

不记得跑了多久,太宰治只知道自己最后晕倒在了一片偏橙色的金黄里。他再也跑不动了,仅仅只是想笑。于是他放声大笑,仿佛将一辈子的笑都用在了那一天。

 

于是他融化在了那一篇金黄里。

 

直到他最小的哥哥被他吵醒,生气地将他推下了床。

 

 

 

*

那次为了借钱而进行的最终失控的交谈之后,也许是觉得丢人,也许是害怕被进一步追问;总之很长一段时间太宰都没有再去那家酒馆,自然也没有再见到他的两个好友。借钱不还确实是个影响信用的事情;但或许是安吾和织田都没有多在意,倒也没人专门来找他。就这样一拖便是几年,等到三人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东京,也不再是学生。

 

也许只是个意外,又也许天意使然。在东京靠着画搞笑漫画的功夫勉强为生的太宰治竟然在编辑部意外看到了织田作之助的稿件。鬼使神差地,他问了新星作家织田作之助的地址,什么都没带地便跑去敲了织田的房门。

 

“啊,是太宰。”

 

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太宰治只听到了这样一句平淡的事实陈述。没有惊讶,更没有厌恶------对那个时候的太宰来说,一时之间甚至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两人就这样隔着房门站了一会儿。终于,在织田的邀请下,太宰治进了客厅,抱着刚被倒好的的热水沉默。斟酌良久,他小心地开了个头。

 

“抱歉很突然的打扰........我似乎还没有说过已经来了东京。”

 

“没事。我不久前才得知这件事,还想着要不要约一下。”

 

听着织田的回答,太宰不觉愣了一下,接着害羞一般翻着眼睛看了一下织田,捏了捏手上的水杯。“啊,是.......之前有因为一些事情上了这边的报纸.........”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毕竟不是一个多么令人愉快的话题。太宰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头发,可终究没有找到可以转移的谈话方向。

 

“啊啊,总是这个样子。傻子不发生点什么往往不知道自己是傻子,而那些优秀的老师们总是有这样的错觉-----”几乎有些自暴自弃地,太宰放下了茶杯,闭上眼睛往沙发上瘫倒。“总之就是------我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啦!那件事儿就.......”

 

“太宰。”

 

在太宰治的印象里,这是第二次被织田作之助打断。大约是话题的缘故,他稍稍瑟缩了一下,抬头看着织田的眼睛。

 

“太宰。我不认为那是应该由我审判的事情。报纸上的事情也好,你对自己的看法也好。”

 

太宰觉得自己在织田做面前卡壳的次数稍微有点儿多。不过,就他自身的感受而言,这并不算是什么天大的坏事。织田作什么也没有做。他仅仅是坐在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太宰治的对面,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理清思路。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织田带着太宰去了银座一家名为lupin的酒吧。在那里,安吾再一次和两人见面。

 

“好久不见。”坂口安吾稍稍推了一下眼镜。“------从某方面说,我们的‘好学生’?”

 

“别拿我开玩笑啦!抱歉抱歉,之前稍稍出了一点儿事情........中学时代借的钱,我也很快就能还上。”

 

就好像突然熟悉了起来一般,坂口安吾直接伸手搂住了太宰治的肩膀。“不考虑说说这几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我们的老好人还能给你免上一部分。”

 

太宰回头望了望一脸平静的织田作之助。在他中学的时候,他认识的织田作一定是要顺着安吾闹他两句的。隐约想来,从那个时候织田已经想要成为作家了吧。这些年,大约,大家都多少遇见了一些什么。

 

“也没什么。没什么的。那个时候织田不是说我可以随便写点什么嘛------我真的决定写了哦。”

 

“是个好事。”坂口安吾挑了下眉毛。

 

“不过我写不出来芥川老师那样的故事啦。”不知道怎么的,太宰忽然笑出了声。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似乎依然稍稍有点儿泛白。“那种平稳的,如同旁观者一般的------没可能的。就算喜欢也做不到呀。明明几个月前还-------”

 

“我们都读了《齿轮》了,太宰。”织田作之助第三次打断了太宰治的话。“还有别的一些。”安吾顺着讲了下去。“并不是只有你受到了打击。”

 

太宰看着大约是被信息量冲晕了过去,但他尚且睁着眼睛。

 

“......啊,那一篇确实,不大一样........”

 

“而且你也没有必要写一样的故事嘛。有些事情,没有看到过,真的很难写出来。虽然说那确实也算才能吧.......”

 

织田作的本意也许是安慰;但太宰治却稍稍移开了眼睛。“良秀是画不出来没有看过的东西的。”他看着自己的手。“但是他还是画了地狱变。”

 

那位老师,也许真的看到过地狱吧。

 

安吾和织田就像很久之前一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几个月之前还在四处演讲、不久之前还忙着论战的芥川老师,终归是给了太宰不小的影响的。

 

“但是,我果然还是要写点什么的。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他将自己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借口有需要处理的事情和昔日的好友道了别。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可别再当第一个离开的了呀,太宰。”

 

织田作拾起自己的酒杯,和太宰遗留的空杯轻轻地碰了一下。安吾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太宰离开了这座酒吧。

 

在走之前,他甚至没有好好打理自己的衣服,嘴角也还蘸着未干的酒精。

 

 

*

他们后来再也没有在哪儿一起出现。但是他们是属于对方的友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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