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子文

【中安24h/21:00】画师

*三小时前才完成的赶稿作品,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预警

*安吾-----评论家

*中也-----画家

*森先生-----曾经是画家,后来成了画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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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幅作品最终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画家已经去世了十年之久。画被挂在了画廊最最显眼的中心位置上。也许是在病中的森先生终归是良心发作了一回,这场画展终于被确定为免费。喜好一切免费事物的世人于是像闻到了食物气味的蚂蚁,一团一团地涌进了曾经想都没有想过会有进去的一日的港口美术馆。

 

那个晚上,当赞不绝口的声音散尽之时,坂口安吾站在那幅画的面前。就像很多很多次一样,他为那个人的作品写了评价与推介。与曾经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再也不会有一只漆黑的矮个子画家看着他的评论,理直气壮地表示“理想的观赏着可不是看了这种东西过来的家伙;一切必要的讯息都在画面里”,仿佛丝毫不感激著名的评论家带来的滚滚观众了。

 

美术馆所在的那条街道的尽头是一块墓地。每当能够出院的时候,森先生总是向那里走去。尾崎红叶葬在那里。中原中也也在。“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迟早有一天,安吾也会在这里买下一方土地的吧?”太宰曾经开玩笑一般这样对安吾说过。“我呀,我的墓地可不要这么规矩。要是可以的话,唔嗯,就在海边好了!”

 

太宰君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兴奋。安吾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比起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的森先生比较好。他要是死掉了,你的作品会变得很麻烦吧。”

 

太宰像是被泼了冷水一般,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他看上去笑的更开心地样子。“谁都不要在意他哦!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我可是能画出大家都觉得好笑的,关于爱与人类的作品来!”他站在横滨圆柱形的护栏上,像是鸟儿一般两只手臂如飞翔一样张开,然后跳落在安吾的面前。

 

行吧。安吾心说。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如果有一天你要是变成了海边的一块石头,我会去看你的。

 

要是可以的话,会连带着也一起去看看你旁边的织田的。

 

也许他们的灵魂在一块儿写小说呢。森先生曾经说过,太宰呀,最适合讲故事了。

 

【画师】

 

“老子倒要看看你个评论家咋生活的。”中原中也砰地一声扔下他手上的行李箱。“顺带,要是你还长着眼睛,也给我好好瞅瞅什么叫做画家。”

 

安吾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打开了房门。可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叫中也把唯一的一扇门踢了去。

 

“这是一个阁楼。”安吾抱着双臂。“我就确认一下,你真的觉得你可以挤得进来?”

 

中也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边的行李箱,咧嘴笑道:“没有问题!”

 

安吾没什么想说的了。

 

他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小个子的中原中也上蹿下跳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一方床铺。“这样就好,”他最终站在了安吾仅有的写字桌上,像是看着自己的王国。“睡在地上也不错-----等过两天,我也建议你试试。”

 

……好的吧。安吾不想说话。安吾没有什么好说的。安吾简直要吐血了。安吾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一切的开端是一场美术展览活动。

 

如果说远在法国的奥赛美术馆或是卢浮宫代表的是属于历史的艺术的最高水平,位于日本横滨的港口美术馆所代表的就是美术的新鲜活力。由曾经的画家森鸥外先生筹资开办的这所展馆汇聚了日本及世界艺术界代表性的新生力量。近年来颇为著名的尾崎红叶、芥川龙之介和爱伦坡等人都在此展出过属于自己的作品。作为尾崎红叶亲自带出来的内门弟子,中原中也自然也是该美术馆的常客。几乎所有近年在横滨待过的艺术评论家都提及过他的画作;评价有褒有贬,却几乎没有人质疑过他技术上的才能。

 

“至少从技巧上说,中原中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那一天,坂口安吾这样对和他一起来看展的织田作和太宰治说道。“虽然大部分都是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的画面-----但是,就像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都能从画里读出些什么。当然,要是能多了解一些作者本身……..”

 

“这是没有用的啦,安吾。”太宰轻轻拍了一下坂口安吾毫无准备的后背,整个人耷拉了上去。他趴在安吾的耳边轻轻地说:“你看,就算我把我的人生画成漫画,有森那家伙全然不靠谱的介绍词,它还不是被淹没在了所谓的爱与温柔里?”

 

不那样的话你那些线条简单故事奇怪的漫画也卖不出去啊。安吾抽了抽嘴角。不管怎么说,森先生现在可是商人。有太宰这样的作者在自己的手下,也许是一件挺脑壳疼的事情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你的漫画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些成分。有时候,参考一些评论者的意见,也算是一件比较…….”

 

安吾的话并没有说完。一只拳头从他的身后冲了过来。“切,评论家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安吾转过身去,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是中原中也-----就在不久之前,坂口还曾经作为被邀请的评论员向公众介绍过他的作品。

 

“你们的作品能够卖出去,评论者可是不可以被忽视的助力。”他试着讲道理。

 

“那也不过是蒙蔽了大众的眼睛而已。”中原中也直接跳到了围绕着展品的保护栏杆上。他双手插着腰,明明是个小个子却仗着站得高,一脸傲视群雄的样儿。

 

“画面就是一切!所有的信息都可以直接从画里获得!”

 

“说得好!”太宰治鼓起了掌。“你高兴个啥劲啊;织田作,你倒是说两句。”安吾觉得自己在胃疼的边缘。

 

“我觉得我没什么想说的。”织田作依旧非常冷静。

 

“像你们这样的评论家-----高兴吧!坂口安吾。你将会认识到画家的生存方式!”

 

是吃了兴奋剂嘛。这群画家突然怎么回事。中原中也这是吃了兴奋剂吧。绝对是的吧。

 

今天的坂口安吾不仅胃疼,牙齿也疼了起来。

 

 

中原中也的身子并不算好。

 

晚上睡不着觉天天啃地西泮不说,光是每日咳嗽的频率就叫人很是担忧。有些时候安吾大半夜的醒来,就听见中也沉重的喘息声。

 

那个晚上,小小的阁楼内闪烁着隐约的烛光。本身就睡得很浅的安吾自然是没法儿接着睡下去的;他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中也揉着脑袋,裹着厚厚的被子,颤抖着修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新画。

 

烛光隐隐绰绰,从安吾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团线条混乱、错杂地纠缠在一起。在纯黑的画布之上,那些肮脏的线条之下隐隐约约透露出怪异而鲜艳的橙红色来;就像是燃烧的火焰。焰火周遭的彩蝶飞舞着,融化着,一点一点燃尽自己的生。

 

中也的手近乎拿不稳笔了;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又好像停止不了疼痛带来的颤动,就像是整个人都被画中的热量灼烧。最终,就像是失去了一切的掌控,画笔从中原中也的手掌心滑落,而他也喘着租气,跌落躺倒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坂口安吾几乎是跳跃起身。他轻轻俯下身去,以自己的额头触碰中也的。真烫。虽然也可能是自己的稍稍凉了一些,可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我觉得你最好去一趟医院。”安吾握着中也几乎没有了力量的手,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

 

“扶我起来。就只差一点了。”

 

坂口安吾皱了皱眉头,终归还是照着做了。“切,不听劝,死了我可管不了你。”

 

中也扯起了嘴角。“谁要你管。”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画笔,紧紧握住右手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在那一团混乱的、如同被烧灼成为灰烬的画面的背面,他写下了最新的作品的名字。

 

“被弄脏的悲伤是、倦怠里做着死了的梦。”

 

 

虽然共用一间阁楼的生活稍微紧巴巴了一些,日子倒也不是就过不下去。中也的大部分时间并不在狭小的空间里工作,而是不知道跑到了哪个地北天南。安吾倒是早就适应了盘着腿坐在书桌前木制的小椅子上,伏案查着资料一篇一篇地赶着交出去的稿件。

 

话又说回来,本身安吾也不是没有换一个更大的房子的才能。只是在这儿那么多年了;从孤身一人来到这繁华的横滨打工上学起。手边除了一点杂乱的书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没有猫,衣服也没有几件,就连床都没有什么用处的样子。既然如此,换一个更大的房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天,安吾手边的资料查了个七七八八,该交的稿子也写了个大差不差。偏偏在这个时候,编辑部打来了电话,取消了属于他的专栏。“我们有了更出名的评论员。”电话那头的人这样讲到。“对方是从美国留学归来,而且有很强的艺术家背景……当然,这并不是说你被开除……”“请简单地当做我已经离开了吧。”他这样回应。他放下手中的笔,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酒吧。Lupin的灯光还是像往日一样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是拥挤的人潮。自从有了这份艺术评论员的工作之后,坂口安吾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

 

“哟,稀客稀客!”坐在吧台的太宰治眼尖地发现了安吾,远远地挥了挥手。

 

“你们倒是没变。”安吾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织田作的右侧。“就好像我们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一样。”

 

“因为只有安吾这么忙碌嘛!而且还这么无趣,都不想尝一些有趣的饮品。”

 

“我并不认为洗涤剂属于有趣的饮品。”他点了一杯golden fizz鸡尾酒,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这个地方时一样。“以及,至少暂时,我不会这么忙了;不久之后倒是有一个法国来的巡展,据说兰波和魏尔伦的作品也包括其中。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瞧瞧。”

 

“诶!安吾竟然也对他们感兴趣啊!”太宰做出很震惊的样子,一把抱住了织田作。“织田你也说两句嘛!明明比起看展览,现在的安吾最重要的是滚回去睡觉啦!睡觉!”

 

坂口安吾斜着眼睛看着织田。织田握着酒杯,余光看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太宰治挂件。

 

“嗯。”他这样答应了一声。

 

安吾冷冷地,略带涩意地笑了一声,抿了一口面前的鸡尾酒。

 

“可是啊…….”他趴在lupin的桌子上,握着晶莹的酒杯,难得地轻轻呢喃着,“就算是回去,也没有办法好好睡觉呢…….”

 

那个晚上,当中也回到他们暂时租住的小阁楼里,只看见坂口安吾趴在他们共用的那张小小的书桌上小憩。已经是接近午夜零时的深更,昏暗的橙色灯光依旧没有熄灭。在安吾坐着的板凳脚下躺着一只小小的药瓶。药瓶已经是空的了,天知道像安吾这样一个整洁规律的人怎么会将它乱扔在那里。

 

中也将它捡起来。空空的药瓶被重重地挤压着。接着,它被像残次品一样重重地扔到了地面上,硬是被砸到变形。

 

坂口安吾被这样的响声叫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带上了眼镜。“啊,是中也啊。”他念叨着。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定睛看向了那几乎被砸烂的空药瓶。

 

糟糕,看样子昨天安神片稍微吃得多了一点儿呢。

 

正当他伸手去收拾,中也像一阵风一般冲到了他的面前。不过是一个恍惚,安吾就感到他已经被拎着衣领稍稍向着中也的方向拉了过去。安吾想象了一下现在他们的相对位置。也许就像一个直角三角形一样,地面是一条直角边,勉强着地的他是斜边,而带着肉眼可见的愤怒的中也是另一条直角边。仔细想想,画面竟然还有些滑稽。要是中也再高一些,他想,也许就是往上面拎了吧。那样就正常多了。

 

“怎么,就你们画家有嗑药喝酒的特权?”安吾斜斜地看着他,隐约还带着一点儿不屑。

 

自视甚高。不论是谁,都是一样的啊。

 

中也将他的双拳握得更紧了。也许是恼怒所致,安吾甚至觉得他的声音稍稍有一些嘶哑。

 

“你们这些评论家,究竟懂一些什么?”

 

安吾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想笑。如果是太宰的话,被这样拎起来,这样充满激情地质问,一定已经是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了吧。如果是织田呢?大概会冷静地把中也的手从衣服上卸下,然后告诉他,“我的确什么也不懂”吧。

 

真是值得庆幸。不论是太宰还是织田,都没有成为可鄙的评论家。

 

中也还在气头上。湛蓝的眼眸仿佛散发出火焰的热量。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这样的战栗通过衣领传递到他坂口安吾的身上。安吾努力地举起手来,覆盖在那颤动的根源上。

 

中原中也是一位画家。

 

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像一朵烟花一样燃烧干净的吧。

 

终于,坂口安吾还是笑出了声。在中也加大的力道和更为激烈的火焰的灼烧下,他尽可能清晰地说:“切,成年人了,早该承认互相理解是一个美梦了吧。”

 

你们这些画家,又究竟懂些什么呢。

 

 

“呐,安吾。住在你那里的中也被抓去医院了哟。是我抓的。”

 

意识到那位合租的画家情况恐怕不是很妙的一天,一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太宰治撬开了属于安吾和中也的寝室门。那时,说着自己要去完成重要的写生作品的中也已经数十天没有回到他们共同的家了。太宰轻轻笑着,像是一个孩子陈述自己怎样捏死一只幼小的猫咪一般,描述着那时的情形。

 

“那个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呀-----他被森先生喊去向客人们推荐自己的画。那家伙的声带就像是坏掉了一样。对啦,最近那个家伙一直有吃止痛药------还在美术馆里晕过了哟。”

 

“我可是打死都不会心疼那个小矮子的。不过要是安吾有兴趣的话,他现在在横滨中央医院躺着-----顺带一说现在就过去的话,大约还赶得上探视时间。”

 

安吾几乎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扒上一趟出租车飞奔去了医院。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中原中也竟然在看艺术赏析。他的颈部已经出现了水肿,手也一直撑着头部。在他的床头摆着已经吃了一大半的布洛芬片,同样放在床头的威克却完全没有动。滞留针还在他的左手上,不过看上去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坂口安吾向着他走去。中也抬头看向他。过了几秒钟-----对安吾而言几乎有一个世纪长的时间,中也的视线终于对上了焦。

 

“哦,是安吾啊。”就好像是一点儿都不意外。“治病的药要吃的。”安吾拿起威克,塞到他的手上。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已经没有用了。要我说,最后这点时间就不应该待在医院。”

 

安吾不置可否。

 

“话说回来,中也,你终于也开始对鉴赏感兴趣了?我就说,作为画家------”

 

“哼,这怎么可能。”中也把书拍在了坂口安吾的头顶上。没等安吾喊疼,他就接着说:“就是老子去了阴间地府,也是个只承认画的画家。”

 

他拉开他的单人病房的窗帘。窗帘之后是一幅尚在创作阶段的巨大的油画。被钉住的世人在烈火中燃烧,天使长出纯黑的羽毛。位于画面中央的主宰者还仅仅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他像是张开了双臂,又好似将要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将一切吞噬进去。

 

“所谓的上帝,就只是毁灭者而已。”安吾喃喃说着。

 

“你可少说两句吧。”中也屏神看着自己的作品。“等我完成了-----把他交给森先生吧。”

 

 

 

那天,安吾站在中原中也的墓前,摆着一张臭脸,像是终于送走了吸走人类生命力的瘟神。太宰开了一瓶89年的帕图斯,仰着头喝了一半,另一半递给了站在身边的坂口安吾。

 

安吾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要倒在他的墓上?”

 

“哈,哪有那么好的事,安吾不会是发烧了吧,竟然学会了浪费酒?”他这样回应道。

 

“这可是从那家伙的酒窖里翻出来的酒哟;你看,他本人都没说啥。”

 

“况且,这家伙已经得到了人生最最美好的礼物。”

 

坂口安吾一口干尽了剩下的酒精,然后将空空的酒瓶竖直放置在中也的墓前。

 

谢啦,老兄。你家酒不错。

 

而太宰笑意盈盈地望着安吾。“那家伙也是个人类啊。死亡的那一刻,人类是自由的。”

 

许多年后,年迈的坂口安吾躺在仅属于他的病床上,穿着条纹的病号服。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并非没有人想来看他;他将包括自己的养女在内的所有人赶出了门去。医院的门口围绕着数不清的媒体记者。所有人都想要知道关于这位著名的评论家的最新消息。

 

大门被堵的水泄不通,不论是太宰葬礼的时候还是中也离世的瞬间都没有那样多的关注。

 

但是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坂口安吾听着窗外的声响,一切嘈杂都像是来自宇宙的另一端,遥远的和这里没有任何联系。

 

安吾努力地伸出了手,拉开抽屉,够着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一小包安眠药和最后一点儿装在医用酒精瓶子里的酒。

 

他吃下了自己的最后一顿酒送安眠药。然后在睡着之前,他大笑出声,笑得不能自已。笑着,笑着,笑里掺杂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可最后他终究还是带着惊人的大笑的,就像是把一辈子没能笑出的哭出的都藏进了最后的几分钟一般。

 

他倒在了病床上。

 

在这一瞬间,我(安吾)是自由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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